03
時政府一點都沒變。大廳裡監控時空的螢幕正常運作著,散發出淡螢藍的光,交誼廳的沙發看起來一樣舒適。但他無瑕欣賞或沉浸於回憶之中,他是來找政府端的雙向盒,不曉得他們放在哪裡,只能祈禱老師今天還沒查看那盒子。 「哦?找你老師的話他在房間。」餐廳裡,退役的戰鬥官「花丸」正舀著奶酪吃,如果對薩利突然回到時政府有任何驚訝,也沒表現出來。 「不,我是來拿雙向盒裡的東西的,刀劍男士不小心放了一些東西進去──」他急忙解釋。 「蛤?」花丸不解:「雙向盒的功用就是可以不必兩邊跑就可以收發東西不是嗎?讓你老師寄回去就行啦。就放在大廳的櫃子上。」 謝過花丸,薩利趕忙跑向雙向盒,裡面空無一物,從本丸寄送過來的東西老師肯定都已經收走了。老師看過那些信了嗎?不信神明的薩利此時不禁在心裡求神拜佛,希望老師還沒看過,縱使這個機率微乎其微。 心中的忐忑不亞於首次出戰,他在老師的門外站了一會,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他的老師,那代號「活擊」的卸任戰鬥官,替他開了門。「薩利君,你來啦,進來吧?」不曉得是不是薩利的心理作用,老師的語氣稍些不同,雖然還是像平時一樣溫和,現在似乎多了一分遲疑。 嚥口水,七上八下的走進老師的房間,老師化出一張椅子讓薩利坐下,他只敢坐前面的三分之一,不敢看向老師。 「看來一些刀劍男士發現雙向盒的妙用了呢。我想你會自己過來,就先沒有把東西寄回去給你,薩利君果然來了。」活擊率先開口。他看向桌上的東西,亂藤四郎的髮圈、加州清光的耳環、與秋田藤四郎的紙船都在,龜吉也在,好好的趴在盤子上啃著烤肉,旁邊還放著青菜,還有鯰尾的那顆蒜。 「老師、我、那個⋯⋯」定了定神,薩利說:「不好意思,我沒給雙向盒上鎖,讓刀男們不小心發現了,我是來把東西帶回去的。」 「那當然,我這就去把東西給寄回吧。」活擊欣然點頭,把刀男的那些物件與龜吉撈了起來,要往房外走。 「啊啊老師,」薩利趕忙打岔:「我那邊的雙向盒剛被我鎖上了,我不在龜吉會出不去的。」 「我知道了,」活擊頷首:「不過因為活體動植物一般而言無法進行時空跳轉,沒辦法攜帶,現在知道這龜吉進出雙向盒毫髮無傷,你要回去的時候我再用盒子寄過去給你吧。」 「是,感謝您,老師。」 「那麼,薩利君,你是不是有什麼要和我說呢?」活擊一派平和,像是在討論天氣。 該如何提起信件的事?尚未舒緩的焦慮不安又躁動起來,他的雙手微微顫抖,呼吸淺急。「老師、我、我⋯⋯。」 「那些信,我都收到了喔。」也許是可憐薩利,那老師替說不出話來的他提起這件事。 果然如此。可是既然看了,老師為什麼沒有露出嫌惡的表情? 「沒事的,薩利君,我只看了第一張。其他的,我只看了最前面寫給誰的部分,看到不是給我的我就沒有繼續看了。」活擊輕聲說道,怕嚇著已經很緊張的對方,於是盡可能放柔語氣。 看到那些信時相當意外,他不曉得薩利對他抱持的思念如此強烈。平常,薩利使用雙向盒通信時,也都只在報告書的尾端寫上本丸的近況,例如地瓜熟了、稻子收成等,根本不會寫什麼思念著您、好想見您之類的話。一早就看到雙向盒裡的信件讓他驚訝不已,想著薩利怎麼突然來信表示思念,接近中午,雙向盒裡陸續又來了一隻烏龜、髮圈與耳飾等,就想著應該是有刀劍男士發現並使用雙向盒。 第一張紙上的最開頭寫著老師,但後頭的紙張多是以「最親愛的您」、「摯愛著的您」、「我一生只愛著的那個人」之類作為起始,儘管非常在意,也雖然在翻閱紙張前端,查看信件要給誰的時候看到了一些內容,想著除了第一張,其他的信件根本不是要給他,活擊忍著好奇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沒有接著看下去。 「老師,請、請把那些信還給我。」他懇求道,該趁還沒造成什麼天崩地裂的事之前趕快把信收回來。 他不清楚老師看過的是哪一張,因為不曉得大和守把什麼放在最上面,儘管丟臉,只看了一張總比全都看完好多了。 「當然可以,那些其實也是刀劍男士不小心傳過來的吧?」活擊微微一笑:「不過第一張、以老師起頭的那封信是寫給我的吧?可以讓我留著嗎?」 「是!當然。」薩利該如何解釋其他的信其實也都是為了老師寫的呢。他只想趕快拿回那疊寫滿了字的紙張一把燒掉。 活擊將其餘的信交還給薩利,後者忍著拿了就逃的衝動,縮小了信收進口袋。 「薩利君,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像是在和學生討論問題,活擊問道。 「老師?」 「薩利君,這些信,你原本不打算寄出的,是刀劍男士不小心傳過來的,是不是?」 「是。」雖然活擊的語氣裡沒有責備的意思,薩利還是低著頭,不敢看向對方。 「薩利君,雖然這不關我的事,但是其他的信是要給誰的呢?」 老師都看了最前面,肯定不會不知道的,事到如今也只能承認:「都、都是給心上人寫的,老師。」盯著自己的膝蓋,他說。 「薩利君是不是也打算永遠埋藏對心上人的愛慕?」見薩利雙眼圓睜、難掩驚恐,活擊續道:「我只是想,對只是老師的我都那麼思念,薩利君對心上人的愛慕肯定更加熾烈吧。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薩利低頭不語,肩膀緊繃,緊抿雙唇。 「喜歡普通人的話,會格外辛苦呢。」活擊輕輕說道。時政府的事只有時政府的人可以知道,其他人,就算是巫師,也不能知道政府的存在,因此政府官自然不能和普通人深交。如果對方是普通人,平時要處理本丸與戰爭相關事項的薩利需要瞞著對方幾乎所有的事情,無法和對方維持坦然健康、互信相愛的關係。 那青年搖頭:「沒有。」 活擊眨眨沉金的眼瞳,道:「那麼對方不是巫師就是刀劍男士了。」開始思索到底是誰,他在心裡一個個挑除選項。活擊的猜測是刀劍男士,畢竟他們每位都忠心耿耿、武功高強,長相俊美的也占了多數,愛上刀劍男士也不無可能。 眼看是瞞不過了,薩利倏地站了起來:「抱歉,老師,我該回本丸了,還要拜託您把烏龜等寄回來,謝謝您了!」 「等等!」 雖然很想就地消失,薩利總歸還是非常聽話,老師叫他等等他就不敢亂動。 「既然對方不是普通人,薩利君要不要試試看呢?」活擊提議,像是以前上課時為某個問題提出解決方式一樣。 薩利瞪大眼睛,老師說得一派輕鬆,像是直接走上前去說我喜歡您也沒有問題一樣。 「老師,這、這怎麼可以?」他慌慌忙忙的反駁,手足無措。 活擊微微側頭:「難道對方已婚?」 薩利搖頭。 「還是已經成對?」 薩利愣了一下,搖搖頭:「應該沒有。」 「那為什麼不可以?」 薩利遲疑了一下,道:「因為,對方已心有所屬。」 「這樣啊,」活擊罕見的走上前去摸了摸薩利的頭:「很難受吧。雖然幫忙不大,有什麼事都可以跟為師說,好不好?」 那青年又搖頭,吞了吞口水,忍著不肯掉淚。他怎麼能告訴老師他的心意,又怎麼好意思把亂七八糟的心情往對方身上倒? 「說出來還是會好一點的,不告訴我沒關係,但可以找一個你很信任的人說喔。」 薩利又搖頭,道:「我沒有不信任您。」 活擊頷首:「嗯,我知道。」 兩人陷入沉默,活擊順著自家學生的長髮,好一會後道:「我好在意讓薩利君傾心的是何方神聖呢。」 「我、可是我怕說了您會生氣。」 「我怎麼會生氣?」 我當然知道您修養之好,薩利心道,可是要是知道那個讓我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對方到底是誰,恐怕他珍視的、良好的師生關係就這麼灰飛煙滅。 「因為⋯⋯。」囁嚅著說不出話來,西褲被他緊緊抓出皺痕。 「沒關係的,薩利君,」活擊擔心自己是不是把對方逼過頭了,道:「不想說也沒關係的。只是,能被薩利君喜歡,那個人肯定不簡單。不管你想就這樣保持沉默還是送出那些信,我都會支持你的。」 要不是自己矮了一截,那想讓學生安心的政府官還很想要把肩膀給對方靠。 薩利點點頭,緊繃的身子這才稍微放鬆下來。想著都到這裡了,再退縮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加上老師又是那麼的溫和以待。抿抿唇,深吸一口氣,過了半刻,道:「老師,有您的信。」說完,他跪了下來,雙手微微顫抖著,拿出那疊紙張恭恭敬敬的遞給對方,屏氣凝神。 接了過來並順勢席地而坐,那代號活擊的政府官看了看信件又看了看他,微微偏頭,數秒過去後開口道:「可是薩利君,你原本不是說,都是寫給心上人的嗎?怎麼又給我了呢?」 薩利點點頭,雙手工整的收摺在腿上,因為緊張再次握緊了拳,修得整齊乾淨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一彎彎新月般的痕跡。 「那麼,是哪一個呢?」活擊的語氣輕快而平和,彿如以往的談天。 「⋯⋯您說呢?」有些害怕、有些委屈的,他的話幾乎都含在嘴裡,但活擊就是聽的得清。 活擊愣了半晌,反射性的想要回答,卻一時語塞:「我⋯⋯。」反覆思索薩利剛才的話,活擊一手托腮,緩緩的眨著眼睛,專注的思索著,然後猛地抬頭,翻翹的頭髮跟著跳動了一下:「咦、薩利君!原來薩利君是這麼想的──」 那青年氣不敢出,怦怦心跳抵著胸口撞擊,他緊張得直眨眼睛。 「可以當作薩利君喜歡我嗎?」那時政府卸任的戰鬥官問道,臉上一陣緋紅。 「是,真的非常抱歉⋯⋯。」他不敢看向對方,說不出完整的話來,答話的聲音細如搔弦。 活擊坐姿端正,雙手交疊,默不出聲。房間裡音聲全無,他搭建的隱私結界裡時間彷彿停止。門外狐狸來往經過,肉掌啪嗒啪嗒的聲響此時似乎更加清晰。花丸的腳步聲漸遠,鏗啷一聲將洗淨的餐具小碗送回架上。薩利跪坐,盯著西褲上工整的摺痕,首次留意布料上的細線如何緊密交織。 下意識的開口而又緊閉雙唇,活擊斟酌著字句,過了許久才道:「薩利君,雖然我在事情發生之前從未想過要退出戰場,沒想過自己會成為老師,但我很高興能當你的老師,很高興我的學生是你。」 毀了。從活擊緩慢而柔軟,柔軟卻嚴肅的言語,薩利心裡一涼,毀了。 「這些年來,我一直非常珍惜我們的師生情份,薩利君努力的樣子、薩利君每學會一個招術時眼裡閃閃發亮的樣子我都看在眼裡,看著你的成長,我打從心底高興。每次看到你結束一天的課程還去跟和泉守學武鍛鍊,隔天早上還總是準時來書庫報到,我一方面為你的積極感到欣喜,更多的是心疼與擔憂,擔心你過於疲累,燃燒殆盡。即使如此,我還是想把所有我會的都教你。 「薩利君,你離開時政府,另立基地,建立本丸、刀口增加的時候我是多麼欣慰。也儘管我給你那麼多時數的戰鬥訓練,我總覺得不夠,因為我受了生命債的束縛再也上不了戰場,沒辦法在你遇上危險時為你飛奔而去。你最開始打的那幾場仗我是多麼擔驚受怕,直到大廳的警報系統顯示危機解除、敵人全軍覆沒才稍稍鬆口氣,你回來才能暫時放下心。後來你更忙碌了,我總是要等到你出戰歸來的訊息才能入睡。 「我沒有要求你一定要親自過來,只要求一份簡要的報告,或只要報平安也行,因為我知道本丸事多,不希望你覺得是被逼著過來,但你來的話我不知道有多歡喜,還要時時提醒自己不要過份高興而失了儀,嚇著你。 「可是薩利君,如果你是受一般正規魔法教育的孩子,你會從小就被各領域的專家所指導,還有同學朋友一起學習。你不會和某一個魔法學校的教師相伴、獨處如此之久。一般巫師,除非想從事正氣師之類的職業,也不需要學會戰鬥,頂多是學學有規則的、為了展演雅興或分出高下的決鬥。 「雖然自己講有點那個,不過薩利君,我作為帶你進入這個世界的人,是你唯一的老師,從零基礎開始直到能熟練的將魔法融入戰鬥都由我一手指導,你不像現世的巫師小孩有很多老師、學長姊和同學作為榜樣。而且你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時政府,局長大多關在房間,花丸出戰回來就只想放鬆休息,對你魔法學習有影響力的人大概就是我了,所以你會對我格外依賴,甚至崇拜。 薩利君,我無意逼迫你吐露心聲,更無意在向你施壓之後拒絕你、羞辱你,如果讓你有這樣的感受,我很抱歉。看到那些情書,在你說你喜歡的不是現世的人,我真的以為你喜歡的是某位刀劍男士。」那代號「活擊」的少女邊想邊說。 見那青年不語,活擊續道:「薩利君,雖然我不是現世的老師,性質與一般教師相差甚遠,但身為教師就該身正為範,如果被學生、晚輩追求,拒絕是教師與長輩的責任。別看我長得像青少年又不在意什麼禮數,我知道薩利君一直都很恭敬,在我身邊常常很緊張,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多放鬆,不必過於拘謹,我說過我們是平等的,我教你學,我沒有比較高貴,我們之間有的是知識戰技傳遞的歷程以及在此基礎上建立的友誼。但我還是你的尊長,當你對老師的敬仰變成愛慕,我有義務拒絕並告訴你那不是愛情,只是你身處時政府,在缺乏人選的情況下,誤以為是。」 一團無以名狀的雜亂情緒梗在喉頭,已成為審神者的學生眼眶一熱,羞恥與自嫌戳刺著胸臆,淚珠直落,在熨燙整齊的西褲上留下點點水痕。他哭泣是無聲的,小口小口換著氣,不敢出聲。 他怎會沒想過是不是誤把崇拜尊敬當成了戀慕,又怎麼沒想過自己要是不好好隱藏心意會導致良好師生關係的破壞。打從意識到喜歡上老師,薩利一直都格外留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否會讓人起疑,從來不敢說多餘的話,不敢主動問魔法、歷史與公事以外的事情,更是不敢製造任何不經意的碰觸。 老師嚴格而溫和,溫和且內斂;學生恭敬暨勤謹,服從又剛毅,即使同樣在時政府生活著,公事公辦非人情的態度把相處多年的他們分得很開。後來薩利學成,正式就任,搬離政府,兩人見面的次數銳減,讓他更是落寞了。 現在因為大和守誤傳情書又受到活擊的鼓勵,鼓起勇氣結果遭到拒絕,薩利羞愧到無以復加,心中的那隻禽獸迷蒙甦醒,一瞬間居然想要抱住他、拿下他,又因為產生了如此僭越無恥的想法對自己憤怒。雖然除了緊緊抱住,他不知道如何佔領一個人。 「學生感到非常慚愧,讓您感到困擾真的很對不起⋯⋯。」那青年跪坐伏身,額頭貼著地面,如緞的黑色長髮披散開來,淚珠滲進藺草墊的縫隙。即便聲音低穩,他肩膀直抖,不敢哭出聲來。 「薩利君快請起,」那代號活擊、少女樣的巫師輕輕托起對方臂膀:「我才很抱歉,不知狀況還探問隱私,像是在鼓勵你表白又戲弄你一樣,這絕對不是我的本意,但終究是我欠缺思慮。要不是今日,薩利君對我有意我還真是渾然不知。 「這件事錯在於我,是我沒有預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雖然我從未引誘過你,也不曉得我哪裡讓你動心,我應該要知道,在你只有一個直屬老師、我也只有一個學生且時常獨處的情況下,可能會讓你產生錯誤的認知。不是你的錯,薩利君,請不用道歉,抬起頭來吧。」活擊低低的說道,變出帕子遞上,但學生雙手捂臉,別過頭去,清淚沿著手腕流下,滑過手臂內側,在手肘連連滴落。 「我很丟臉吧,」薩利說話終於透出了泣音,原先沉穩的聲音顫抖浮動起來:「讓您丟臉了吧。請您一定要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抱有這種不可原諒的想法,我無法控制,我原本是打算永遠不說的。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說了,我很抱歉。在恢復正常之前我不會再見您,公事都以雙向盒聯繫吧。雖然是無理的請求,還是、還是希望您能想想我以前的好,不要以我為恥。 「老師再見。」審神者起身,在一陣白光暈眼,雷聲轟鳴中消失無蹤,回到結界森嚴的本丸,留下那神色空無落寞的政府官。 原本打算把秘密帶進墳墓──不、他是審神者,是名巫師,雖能永保青春、免於老病而死,卻與月神麾下的獵戶有些相像,注定以戰場為歸。戰死沙場怎麼可能有墳塚記號?都是在山林曠野或斷垣殘壁裡雙眼圓睜卻視而不見,訝異神色凍結於面,屍身橫躺,難以辨認,無人收拾。用盡生命守護歷史卻變成一縷煙,不如現世英雄歷久彌堅為世人傳唱,而在戰役停歇、瘴癘清明後無聲散去,永不被現世所知。假如他死了,剩下的就只有時政府為他記載的名字與殉職日期,讓他的名字加入為昔日戰鬥官舉辦的奠祭,圍繞悼念以惋惜的低嘆之聲。 「對不起⋯⋯。」房間裡,「活擊」自語,音聲微弱,自責的趴伏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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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大和守安定睡不著,決定起來繞繞。 主人的辦公室還亮著,門也是開的。所有刀劍都可以自由進出主人的辦公室,隨時可以進去和主人說話。 主人伏身趴睡,手腕下壓著寫滿迴迴圈圈的西洋文字的紙張,手上還握著筆。想著不能讓報告書壓壞,大和守安定輕手輕腳的抽出主人腕部底下的紙。 望著主人埋在手臂中、只露出一點點的睡容,大和守安定心中痛罵著時政府太操人,讓主人寫報告寫到凌晨,負荷大到讓主人半夜還無法休息,眼尾帶淚,連紙張都有幾處凹凸不平的小圓。大和守癟著嘴生氣的想著。那個剛毅沉默的主人居然被無良的時政府欺負到哭,他要和加州清光,要和他的朋友們想辦法讓主人休息,讓他高興起來。 把桌上散亂的文件稍作整理,弄成一疊,大和守安定接著把那疊被寫得滿滿的紙張放進桌上大小剛好的木盒,蓋上蓋子。 盒子散發出幾秒微光。 大和守安定沒有多想。反正主人是巫師,可以為刀劍變出人體,可以殺陣禦敵,辦公室裡也有顯現在空氣中的時空監測屏幕,任何時代出現敵人都會顯示並響起警報,有個可以發光的盒子也不是什麼多大的怪事。 怕任意搬動主人會把他吵醒,他回房拿了件米白色的毯子給主人蓋上,就自己回房睡了。 - 被搬動的時候審神者,薩利,還是有所感覺,只是因為疲憊,他便任由半夜睡不著覺、起來繞繞的刀劍男士扛著。 後者來到審神者的寢室,發現門是鎖的,只好把審神者帶回自己與其他幾位刀劍男士共用的房間,放到床墊上。被半夜起來喝水的長曾彌踩到因此驚醒,氣到睡不著的蜂須賀虎徹遙遙望見審神者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於是前去關心,看見趴睡的主人,猶豫了一下來是決定搬動他,扛他回去就寢。儘管身子精瘦,那以虎徹之名為傲的刀劍男士還是輕易的撈起審神者,暫時把他安放在床上,自己則往歌仙的床擠了擠。也許不合規矩,現下似乎只能如此。 雖然依稀記得自己被刀劍男士搬動,在一屋子男人中間醒來還是讓審神者呆滯數十秒。不只皮鞋,領帶與腰帶已被解下,捲著放在摺妥的外套上,釦子也被解開三顆。坐起身來的他像隻貓頭鷹緩緩的眨眼、環視四周,接收周遭的動態。臉部微微曬到陽光的山姥切國廣一個翻身,拉上棉被;躺成海星狀的長曾禰睡到整件浴衣敞開,讓審神者趕緊別開目光;歌仙與蜂須賀已經起床,正摺著被子;同田貫正活動著筋骨,一轉腰便發出骨頭的喀喀聲響。 「呦主人!早安早安!好意外在這裡看見您!」陸奧守頭髮亂翹、笑容滿面的準備迎接新的一天,第一次看到主人睡在這裡的他像隻活力滿滿的大柴犬,忍不住撲上前去滿足他的好奇心。 審神者還來不及回應,被陸奧守的大嗓門喚醒的長曾禰睡眼惺忪道:「噯、主人怎麼會在我們房間?我在作夢嗎?」 見到一雙雙眼睛盯著自己,雖然自己才是本丸的主人,審神者些緊張,儘管知道是其中一人看到自己趴在辦公桌上睡著所以把自己給搬來了,口拙的他一時說不出什麼,所幸有蜂須賀出面解釋。雖然非屬故意,想著自己還是打擾了他們的早晨,審神者簡短的道早,隨即抓起外套奔逃回到自己的寢室,以魔法解鎖,閃身進入,整理一番才跨了出去。 來到辦公室,先是覺得異常清爽,雖然本來就不算凌亂。看看周遭,監控時空的、顯現在空氣中的屏幕一切正常,只是稍微感覺有所異樣的審神者赫然發現桌上那些信件全不見了,他趕緊找了櫃子、夾子,卻連一張都沒有。 想著是不是扛他去睡的蜂須賀幫他收起來了,他找到那名藤色長髮的刀劍,他卻說:「沒看到呢,主人,我不記得桌上有任何一張紙。是什麼東西呢,要不要幫您找找?」擔心是重要文件的蜂須賀道,旁邊一起用餐的浦島虎徹也跟著擔心起來,說要一起幫忙。 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不是需要交給時政府的報告,而是一堆永遠都不打算寄出的、寫滿了對老師思慕的信件,審神者,薩利,想著反正刀劍男士看不懂英語,本丸搭建的翻譯結網只對語音訊息有效,無法對書面文字產生作用,便沒有特別藏起那些信件,隨意擱置桌上,但不見了還是讓他莫名緊張。 不好意思說那是什麼又不會說謊的審神者婉謝了虎徹家的幫忙,思索著自己究竟把那些信扔哪去了,有些心神不寧的在廊上走著,他記得自己應該是寫著寫著就睡著了,應該沒有亂丟,更沒有一個恍神就放進雙向盒裡,那麼究竟是放去哪裡呢?任何一名刀劍男士都沒有隨便取走信件的動機,對他們來說,那些信件只是一堆寫著迴迴圈圈西洋文字的紙,想要借走審神者的東西之前他們也肯定會先問一聲,不會一聲不響沒有經過同意就亂拿他的東西。 想著這樣也沒有幫助,於是先去工作的審神者戴上手套,與幾位刀劍男士前往農田鋤草翻土去了。雖然許多物資需要靠審神者出去採買,本丸還是有稻田與果菜園,由大家輪流照顧。半日勞作後,他一記魔法替大家清潔,原先滿身泥土的大夥兒瞬間乾爽潔淨,洗澡洗衣都免了。身為一名巫師,為大家化出裝滿冰水的茶杯自然不是難事,也無論幾次,刀劍男士還是非常喜歡看審神者使用魔法,就算只是變出清水他們也嘖嘖稱奇。 正想坐著歇息,遙遠望見辦公室裡聚集著一群人,想著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的審神者加緊腳步,尚未抵達辦公室卻聽到了這樣的人聲,瞧見這樣的景象: 「⋯⋯然後就不見了!不見了喔!」浦島虎徹揮舞著雙手,十分心急。 「進去後就不見了?」長谷部皺眉:「應該是又爬出來不知道爬到哪裡了吧?」 「我原本也以為是牠自己又爬了出去,可是,我剛放了我的髮圈進去,打開的時候也不見了。」亂藤四郎站到浦島身邊,相當不解。 「那麼我也試試看好了,」加州清光解下一邊的耳環,放進盒子裡,再次打開盒子時發現耳環竟然也不見了:「咦欸欸!真的不見了,主人這個盒子真的會吃東西!」他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氣。 「那麼那麼,這個盒子會吃飽嗎?還是一直吃?」秋田放了一只紙船進去,蓋上蓋子,紙船果不其然的也消失無蹤。 「如果不蓋上蓋子呢?」鯰尾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原本要拿去惡作劇的蒜頭置入那只木盒,眾人全神貫注的盯著,那顆蒜很正常的靜止不動,並沒有消失。「那麼我蓋上了。」那活潑的脇差小心翼翼的盒上蓋子,又在眾人屏氣凝神之下打開,「不見了!」 「怎麼了?」審神者踏入辦公室問道,雖然他已經大半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的信件恐怕也被放入了雙向盒之中。想到這個可能性,審神者一陣暈眩,很是焦急但不顯於色。 「主人!」圍在桌邊的刀劍男士們趕緊行禮。 「擅自亂動了主人的東西真的很抱歉!但是龜吉爬到這個盒子裡之後就不見了,我們覺得奇怪,就開始把東西放到盒子裡,發現只要蓋上蓋子,再次打開之後東西就會不見,龜吉和這些東西是不是都消失了呢?」浦島問道,其他人紛紛點頭。 ⋯⋯原來龜吉還會自己蓋上蓋子了嗎? 看了看少了一邊耳環的加州清光與今天沒有綁起頭髮的亂藤四郎,他安慰道:「沒事的,需要一點時間,但是都可以拿回來,龜吉應該也沒事的。」雖然不清楚為什麼這名刀劍男士會自帶烏龜,審神者知道龜吉是浦島重要的夥伴。「那麼,請問是不是有人把我桌上的紙也放進盒子裡了呢?」 刀劍男士們面面相覷,說他們來的時候桌上並沒有紙張。 如果蜂須賀沒有看到那些信件,這些人也沒有,那麼是不是有比蜂須賀更早進來的刀劍呢? 彷彿在回應審神者的納悶,清光道:「哦哦,主人!安定早上和我說您昨天寫報告寫到深夜,他看見您趴睡在一堆文件上,要不要問問他呢?」 大和守安定證實了審神者的恐懼,正是大和守隨手整理了那些文件,蓋上蓋子就離開了。 審神者忍住想要放聲尖叫的衝動,謝了大和守。 現在已是中午,今日凌晨由雙向盒傳送給時政府的信件大概已經被他的老師,代號「活擊」的戰鬥官拿走,以老師處理事情的效率,恐怕已經看完了。 如果是花丸或局長看見也許還好,他們不太通英語,但偏偏正是因為他們不懂英語,薩利寫的報告與便條都是由活擊批閱回覆,花丸或局長只要見到雙向盒傳來了東西,都會直接交給活擊。 慘了。他該怎麼向老師解釋那些寫滿了思念與愛慕信件?他不可能永遠不見老師,更不可能永遠不和他說話,而且還要拜託老師把浦島的烏龜與大家的東西寄回來,該怎麼辦? 老師肯定會覺得羞恥與噁心,絕對會因此困擾。惶恐牢牢的抓住心臟,耳裡一陣嗡嗡鳴響,眼前的事物忽遠忽近,他慌張的竟一時不能呼吸。 「主人、主人,您還好嗎?」見審神者身子搖晃了一下,趕緊扶住桌子,臉色蒼白,他們擔心問道。 「是不是農作太累了?」 「是不是報告太多了?」 「主人累垮了?」 審神者站穩腳步,道:「沒事的。大家的東西我會拿回來。我沒有怪各位的意思,不過以後,請不要動這個盒子,謝謝大家。」審神者長吁一口氣,擺擺手為盒子上鎖,變得只有他可以開啟使用。 如果只是單純要取回刀劍男士的東西很快,偏偏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雙向盒那端的老師。 寫便條放進雙向盒裡拜託老師寄回烏龜等東西也許可行,但他不可能永遠逃避信件的事,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儀容,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將自己傳送到了時政府。 [報告書裡略過的事]
01 無論是親口訴說、打字還是寫信,「我想念您」實在說不出口。 正式就任為審神者的薩利離開時政府,以「本丸」為基地,與刀劍的人態化身出戰。作為工作與生活場所的本丸自然有許多瑣事要處理,抽不出空回時政府去。就算有空,他好像也沒有回去的理由;出戰報告與通知都用雙向盒傳送,不需要親自過去。 雙向盒是審神者與時政府聯繫的工具,雙方各持一只,將物件置入其中並關上,即可傳送收發的對方的盒子。 除了招呼問候,報告本丸近況,薩利實在不好意思把個人心情往對方身上倒。 公務都有時政府的雙向盒傳送,也有公務機,直接前往時政府也可以,但是去了又要做什麼?又不能說什麼想您就來了的話,儘管屬實,也怕他不想造成對方的困擾。 發現報告都是老師,那代號「活擊」的戰鬥官在回覆後,他忍不住在出戰報告的最後面偷渡了一點別的訊息。 薩利不寫「我想念您」,而會寫「在眾人的努力下地瓜收成了,想邀請老師有空來看看我們的成果」,並用雙向盒送了烤地瓜過去。他不寫「好想見您」,而會在尋獲了某把刀的報告後面,寫了「雖然只是農田,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但從零開始種植的作物結實累累,忍不住想和您炫耀一番,真希望您也能看到這樣的風景。」露骨的「我喜歡您」當然更不會寫,而是以工整的筆跡代表重視。 那代號「活擊」的政府官提過他有了很在意的人,薩利自然更不能隨便越線,於是他附在報告尾端的話語都頗有保留,以本丸的狀況作為和對方說話的藉口。 而如果是薩利不會寄出的信紙上,就可以毫不保留的書寫。每天半夜就是他迴旋運筆的時間。反正對方看不到,沒頭沒尾的、詞不達意的、直接露骨的寫都沒有關係。 「老師,不思念您的時刻是不存在的。其實還在時政府,我就畏懼著和您分離的那一刻。那原先還是一種朦朧模糊的恐懼,因為知道自己能力深深不足,還不夠格成為審神者,所以還會在時政府受您的照顧。但在您的指導下,我離正式就任越來越近。有了您做老師的幾年後,花丸、局長幾次問起是不是差不多時間了,您都說還不能讓我真的成為審神者,說我還需要多加學習時,我一面為了不用那麼早和您分開而暗自喜悅,一面為了不能早點學成出戰以擔下憂勞而感到自私慚愧。 「承蒙老師的教導,我還是有所進步的。得到了局長與花丸對我的認可,一切都要歸功於您。能得到承認我很感謝,但我也擔心,和您分開的時候是否真要到來。最後您也點了頭,表示訓練完成,我其實沒有預期中的開心。老師,我一點都不開心,一點都不像我以為的那樣。我以為我最想得到您的肯定,想聽到您說我準備好了,可以真正成為審神者、保護時間線了。原來我還是害怕著正式就任的那一天,因為我們將分隔兩地,也可能就此永別。 「我知道時政府是攻不破的,固若金湯,您在那裡我很安心。我想過自己許多可能的死狀,也許身首異處,也許屍塊橫飛。我理解您在教授戰鬥、治療等相關的魔法時嚴格的標準,實戰演練時和您對打,您漸進加深到最後毫不留情都是為了提高我存活的機會。您讓我看了很多段您出戰的回憶,為了讓我不敢輕忽。而我從未輕忽。就算我有可靠的人態刀劍作為戰友,也越來越習慣戰事,我從未輕敵,每次都謹慎有加,嚴陣以待。現在的我更能體會戰場是什麼樣的地方,儘管知道戰死是正常的事,我還是無法視死如歸,因為我知道死了就只是死了,沒有靈魂可以回到您身邊。 「老師,我原先以為我最害怕的是與您分離的那一刻,也確實是的,正式就任的那天,離開時政府,不能再與您朝夕相處,我心如刀割。但我發現我最恐懼的不是與您分開的那個時間點,而是得習慣沒有您的生活,持續進行的時間都沒有您這件事。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您的身影,什麼時候才能聽見您的嗓音?思念鈍痛隱隱,斷絞心腸,疲弱空無,如鯁在喉。 「老師,本丸這裡養出了綿延的草皮,後山有蜿蜒的河流,我不禁想著如果能通往您那裡去,那該有多好。久久幸運的夢到您,醒來才發覺您根本不在旁邊,不過只要能夢到您,我就能精神飽滿一整天。 「假如我是一隻鳥。 「老師,我的精神可能糟糕了,有時需要幻想您就在身邊,才能稍微減輕痛苦。其實我不喜歡隨便使用痛苦這樣的詞,因為對於您、征戰無數、歷經各種危險的您(還有現在的我),只是想著您這件事要說痛苦實在小題大作。可是老師、我已經出現了體化症狀;明就沒有人在撕扯它,心臟卻好痛,沒有食慾。我想透過回憶您來讓自己好點,卻像是有人在胡亂拉扯我眼睛後的線纜一樣。您明就好到無以復加,沒有給我任何痛苦,我知道造成痛苦的不是您,而是沒有您。 「其實時政府根本沒有要求那麼多報告,但因為報告都是您在批閱,我忍不住在報告的最後面多和您說些話。無論是出戰還是尋得刀劍都是和您說話的機會。想表達的很多,比報告尾端寫的更多,但我知道您不需要聽(看)我莫名其妙的堆滿情緒的話,不然您會困擾的。 「老師,您一直很在意魔法核受傷的事,雖然無法感同身受,我也理解那是巫師最重要的地方,因為那是力量的源頭。您很在意自己的力量因受傷而減弱,我卻沒有不認為您強大的時候,您受傷後的能力根本還是一般巫師的百倍以上吧?您很介意自己無法再度出戰,但老師,其實我很慶幸您可以退出戰場。如果沒有鎖死您出戰的能力,您一定會直到最後都為了世界奮不顧身。雖然當初根本不是為了酬勞,我用您欠的生命債要求您不再親赴戰場,我很高興,雖然您不這麼認為,甚至在心裡偷罵我也沒關係。我很高興您不必再打仗了。我第一次上了戰場後,更是這麼深刻的慶幸著。 「老師,我知道您喜歡和泉守先生。那天您說,喜歡的是一個黑色長髮、每天都會練劍、看起來有點兇但其實是好人的俊美男性。那個人只可能是和泉守先生,因為您說我也認識。從您的脆弱愛惜的神情、溫柔輕軟的語氣,我知道您真的很喜歡、甚至深愛著他,希望他能與您心意相通。 「我多少能理解為什麼。和泉守先生不僅武藝高強,有著瀟灑豪邁的性格,也喜歡看書作詩,允文允武,還是個大大的好人,連外型都比演員還美。雖然讓刀劍擁有人態的是我,和泉守先生的傑出完全出自於他本身。我魔法起步的比其他巫師都晚,武術更是,早已錯過了幼童時期快速自然的學習時機。和泉守先生指導我劍術時不厭其煩,好脾氣的樣子讓我不禁想到了您。您也是知道的,因為我還在時政府的時候,老師您也常來練武場看他,還帶了切好的水果點心給我們和山姥切長義先生。 「所以老師,您愛慕著和泉守先生,我一點都不怨恨您,也不會對他懷恨在心。於是還在時政府的時候,我擅自利用刀主的身份,請和泉守先生偶爾端茶去您房間,多陪您聊天。是我多管閒事了,但您平常和他說的話不多,只是交談一兩句而已就各自往我們政府不同房間走,監控大廳、沙發區、書庫、廚房、練武場、寢室等。老師,我那麼恣意妄為是為了讓您好好利用機會,得到和泉守先生的芳心。因為我知道心意不被回應的感覺。 「老師,您應該也很難受吧?就像我思念著您,您也在思念著他。老師,我正式就任為審神者前,詢問您會不會想把和泉守先生留在時政府,我再另尋刀劍就行,您婉拒了。您說每位刀劍都是一張珍貴的牌,加上當時的刀劍只有他和山姥切先生兩位,既然已經決定山姥切先生要留下,和泉守先生就應該和我一起到本丸去,展開其他刀劍的搜索與接下來的戰事,不能讓我一把刀都沒有就前往本丸。 「老師,您也很心痛吧。您明明只要點頭應允,就能讓和泉守待在時政府永遠的陪伴您,您會有無盡的時間,讓他明白您的感情。很剛好的,他是有了人態的器物,而您作為政府官,服用『玉兔』克服了壽限,只要不受致命傷(我再次慶幸您已退出戰場),就可以真真正正的永遠在一起。可是您為了世界、為了保護時間軸,您願意讓我把和泉守先生帶到本丸去,迎來幾乎是永無止境的風險與戰事。您忍耐著自己的戀慕,同意和心愛的人分離,這樣的胸襟,作為學生的我十分驚嘆,也為您感到悲傷。 「希望您不會因為我沒有強行讓和泉守先生留在您身邊而討厭我。我知道您不會,但思念是件可怕的事,灌滿心臟的愛慕會讓人無比躁動。老師,您怎麼沒有利用雙向盒,叫我讓您和他說說話呢?如果不想寫信,只要您一句話,我立刻會送他本人過去。 「可是老師,我終究是個自私的人,我現在不想幫您了,在時政府要他端茶給您已經是我的極限(放心,我沒有和他亂說)。我不曉得和泉守先生對您有沒有那樣的意思,就算沒有您也可以和他慢慢培養、日久生情,但現在的我一點都不想幫您了,甚至覺得最好和泉守先生不要見您,留在本丸和他的同期刀與朋友一起玩耍生活就好。對不起了老師,只要您不開口,我就不會幫助您追求喜歡的人。如果他真的也愛慕著您,我會為您高興,為自己難過。 「可是老師,我還是希望他能回應您的心意。雖然不曉得愛上學生的刀是什麼樣的感受,我還是知道忍受著單向的愛、忍受著分離是如何的悲傷。我不希望您和我一樣,枕袖濡濕,餐食減少,魂牽夢縈,心口沉沉。夢見在我旁,忽覺在他鄉。靠著別的事試圖中斷想念,卻很難不被心上人的身影拉回來。老師,您隨時想來本丸都可以的,我多次這麼歡迎您。就算只是來看他也沒關係。 「您那日坦誠有了心儀的人,看著您泫然欲泣的樣子,我的心都要碎了,一半為您,一半為我。您也和我一樣,在無聲的落淚嗎? 「我不曉得如果自己是男性,能不能有一點機會。您果然還是喜歡異性的,但或許您就是喜歡和泉守先生,不管他的人態是男或女。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有意義了,反正我所寫的這些只是為了抒發,為了記錄,打算永遠都不會寄出,永遠都不會讓您看見的。會放進雙向盒寄給您的只會是報告書,寫著戰事如何、本丸近況,以及歡迎您來的字句。 「無論您的心屬於誰,我都屬於您。我果然對您,早就已經」 紙張的文字只到這裡,沒有收尾,就這麼語意不全的斷了。類似的信件還有不少,散著放在辦公室桌上。薩利也不怕人看,反正刀劍看不懂英語,就像他不懂他們的國語一樣。 明天,他還會繼續書寫他的想念,明天一樣會繼續想念著。 代號活擊的淺川佳代,是習慣戰爭的人。除了歷史大局、其他戰鬥官與所率領的士兵,他看得很重的事其實不多。學期結束就會回到時政府去,在這裡認識的人事物都必須捨棄,但佳代還是想要朋友,普通的,和時政府、和戰爭沒有關係的朋友。不能也不會深交,不會是那種在時政互相幫忙,交替出戰的鐵盾那樣,只會是一起上課打球的、頂多稍微比點頭之交再熟一點而已。反正只是來這裡休息的,體驗一般青少年的上學生活,他不擔心會發展出什麼使他最後難分難捨的同窗情誼。 他可不會第一天就有所動搖。 *** 02 暑期他們可以悠閒些,開學後就不是那麼回事。不只其他學生忙碌起來,薩利更是得堂堂專注,將教師們的上課內容利用共享文件翻打出來,顯現在佳代的螢幕上。 關於學科,身為正在學習這些的高中生薩利大部分時候自然是跟不上的,但他打字速度允許他聽打中文,讓佳複製到翻譯軟體裡面去看。而如果只是班級經營、事項宣佈、生活常規等事,薩利可以準確且幾乎同步的轉換給佳代。 對於這件事,活擊,或本名佳代的他有苦難言:這附近應該沒有其他巫師,佳代其實已經將翻譯結網搭在學校的建築群。他沒料到有人這麼為他拼命,也完全忘了會有成績計算的問題,但他已經使用了聽不懂中文的人設,如果突然變得能夠聽懂會讓人懷疑,加上翻譯結網只能依附在建築上,因此如果到了空曠的地方會無法使用,只好心裡萬分罪惡的默默接受薩利為他翻打。在學校裡張起翻譯結網,發現薩利的轉達幾乎全為正確。 因為算是學校的事、學習的事,班導允許他們使用筆電,並在教師群組裡面告知其他教師,也讓他們坐在教室的最後面好使用插頭。其他教師當然質疑一片,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導師班,還有上課行間巡視時發現薩佳兩人確實是在聽課,於是沒有太大的反對。教師們商議,以後的考試會由英語教師與其他科的教師合作,寫出英語版的考卷給佳代使用。至於上課,因為教師們本已業務繁多,用全英語上課連英文科都不可能,就決定先由薩利嘗試協助,如果實在行不通,只好輔導佳代轉學,讓他到一間適合他的學校去。有教師又罵了招生委員會,說沒有完善的輔導機制,到底是誰讓這個學生進來,註冊組也一頭霧水,完全不記得是誰做了這個決定,但既然已經讓佳代入學,他們不能不給他機會。 薩利上課時間一邊聽課一邊打字,佳代就這麼邊聽邊看薩利有如字幕般的翻譯。那時政府的戰鬥官實在不知道怎麼跟薩利說他都在做白工、說他其實編了翻譯結網所以聽得懂,因為薩利不是他的血親,又普通人除非和巫師結婚,不能知道魔法的存在。就算他違反巫師國際法告訴了薩利,也就算薩利相信,他絕對會被討厭。佳代十分懊惱卻無可奈何,每每看到薩利勤勤懇懇的打字,心裡充滿了愧疚。 不只會盡量跟著教師講課,薩利越來越上手之後還會多打一些。佳代的螢幕上每隔一點時間就會出現「到目前都還可以嗎?」之類的關心,有時還會出現「如果有問題可以寫下來,我幫你問」的話。除了這些,薩利也會給予其他訊息,例如老師在講哪一個圖、說考試趨勢為何等等,他都會盡可能一句不漏的傳達。也雖然薩利常常板著臉看起來很嚴肅,他有時在空檔還會傳些可愛的顏文字,並為每個科目都建置各自的檔案夾,文件上面標示了日期和單元。不只如此,他從一些科目的課本挑出重點,手寫了英語版的講義給佳代。這倒是很受用,因為翻譯結網對書面文字無效,只能對語音起作用。教師上課難免會需要偶爾管管秩序、應付突發狀況,口頭講課容易變得有些雜亂,因此最好還是搭配講義看。 覺得很抱歉的同時,代號活擊的淺川佳代不免被薩利的認真嚇到。學校請他照顧新同學可不包含要他做到這種地步,不過是要他偶爾幫忙傳達訊息、認識環境罷了,薩利卻主動為他做了額外這些,佳代汗顏。每次下課看到薩利活動手腕、繞繞頸子,罪惡感更深一層。出於某種彌補心態,佳代開始為他帶早餐,薩利收了兩次之後委婉的告訴他說其實沒有吃早餐的習慣,真的可以不必麻煩等等。 「薩利君不吃早餐嗎?」倒不是覺得自己做的東西被拒絕了很難過,而是不曉得如何在不透露魔法存在的情況下為他做點什麼實質上的事表示感謝,讓佳代覺得懊惱。為了不給對方壓力,佳代刻意選用了攤販常用的食物紙袋裝著,而不是用保鮮盒或夾鏈袋,裝作是買的。 「嗯,所以真的不用幫我買沒關係,」薩利答道:「真的不用因為翻譯的事情買東西給我,我只是答應學校在能力範圍內幫忙而已,和你沒有關係。」 你的能力範圍也太過拼命,佳代想著。「這樣啊,那麼薩利君,你有喜歡吃的東西嗎?如果我剛好多做了,能不能幫我吃一點?」然後假裝不小心做太多,他這麼打算。在時政府,餐食都是由狐之助打理,想吃什麼就去廚房點用,戰鬥官可以不必親自下廚,因此他沒有煮飯的習慣,但簡單的三明治、煎蛋還做得到,如果對方有喜歡的東西,也許他也能學著做看看,當作感謝與賠償。 他還真的不曉得薩利喜歡吃什麼。被同學嫌得半死的營養午餐,薩利沒有任何抱怨,除了不喝甜湯,目前也沒有看到他挑食,其他同學喜歡的炸雞、甜不辣等,他似乎也沒有特別喜歡。 「好像沒有特別愛的食物,也真的不用麻煩你……」薩利邊想邊說,突然詫異道:「等等,這兩天的三明治和飯糰、該不會都是佳代做的吧?」 想著言詞不慎,不小心透露了自己會做菜的訊息(偏偏他不會,平常餐點都是別人做的,那個別人還是狐狸),被發現是自己做的,很想挖洞鑽進去的佳代只好掩低頭道:「嗯,吃起來很怪吧……?」 「沒有!」沒想到能得到對方親手做的早餐,受寵若驚又不好意思的薩利趕緊說道:「很美味的!三明治裡面的水果切片用料新鮮紮實,塞了很多料卻不覺得味道雜亂,吐司烤得酥脆剛好,裡面的醬料是蜂蜜混檸檬與橘子汁,外熱內涼,夏天吃起來非常清爽,沒有用牙籤而是用海苔條固定也很貼心。」薩利說著,一同把飯糰也誇了一番,最後感謝佳代的美意。 受了誇讚也感到驚訝的佳代瞬間紅了臉,道:「就是、想謝謝你,每天都那麼麻煩你,打了那麼多字還幫我寫講義,雖然這早餐根本不算什麼,還是想要做點事情……。」其實薩利吃的時候沒有露出特別驚喜的樣子,讓佳代以為就是很普通的早餐,甚至是難吃,現在因為被發現是他做的,不誇不好意思,所以才趕快稱讚一下的吧,佳代這麼想著。但薩利聽起來是真心喜歡,還是他很客氣所以很會裝? 「不、我也沒做什麼,」薩利說道:「那麼好吃的早餐要是這附近有在賣,應該早就傳開了,果然是佳代的自己做的啊。」 「薩利君不想吃了嗎……?」意識到這種話近乎撒嬌讓那戰鬥官羞恥不已,還是他第一次想做點東西給別人吃,但佳代清楚,這只是為了感謝以及偷偷向對方賠罪,因為讓薩利持續做白工才想要做點什麼嘗試彌補,而不是出於什麼奇怪的感情。當然,他不會讓薩利知道翻譯結網的事,只能盡量對他好,順便試圖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哪怕只有一點。 「不是的,只是我的體質不適合吃早餐,實在不想浪費佳代那麼好的手藝。」薩利當然想吃,但一方面涎著臉討吃的很糟糕,另一方面吃早餐容易腹痛,浪費了對方的食材時間與心意都不是好事,只好忍痛拒絕。 「我知道了……。」佳代一面感到些許失落,同時卻又感到小小慶幸,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擅長做菜的人,要是真的每天都要帶不一樣的早餐,他遲早會沒戲唱,然後為了自己偷偷拍胸,又覺得自己很糟糕。 佳代從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麼矛盾的時候,畢竟在時政府,有時空扭曲就去,有敵人就殺,就算任務有複雜不明確的時候,他最後總是能順利解套,不會產生太多猶豫不決。 「還是非常謝謝你。」薩利說。 「那麼薩利君,」佳代問道:「你做這些,是有償的嗎?」他必須知道薩利為他做翻譯、寫講義究竟有沒有得到好處,雖然他心裡已經有譜。如果薩利有得到酬勞是最好的,如果沒有,他就得加把勁了,雖然到底要做什麼、能做什麼,他也不怎麼有頭緒。 薩利遲疑了下,隨即淺笑道:「大概是可以得到朋友吧。」話一出口覺又得太過露骨,旋即低著頭、別過臉,怎麼都不肯看向對方:「當然不是一定要的意思,我理解這是學校的安排……總之沒事,請當我沒說。」 佳代卻欣喜,小聲道:「那、真是太好了。」儘管喜歡,罪惡感又更深一層。學期結束後他會回到時政府,2205,不可能留下來,更不可能帶著薩利一同回去。他不能告訴薩利時政府或魔法的存在,也沒辦法保持聯繫,他必須注意不能和任何人太好,就算交了朋友,時間一到也只能切斷所有關係。 佳代眼裡似乎有著一閃而逝的難過與歉意,薩利不確定那是不是光影、是不是自己多想。他不好多問,只是點頭,微微一笑。 佳代本不在意自己的功課表現如何,預計讀多少算多少,反正他只是個來渡假放鬆的戰鬥官,來過普通高中生的生活看看,無論他的在校成績好壞都不影響──一個南征北討、追著時空扭曲跑的人,哪裡會在乎數學考多少?考試對他而言太過渺小,不只平常的測驗,對一般人至關重要的大學入學考或其他考試,對他連過眼雲煙都算不上。但看著薩利為了他那麼努力的樣子,不考好一點格外對不起他,佳代會在這學期內對功課認真一點。就算根本用不著,回到時政府之後更是一點用都沒有,他想自己還是享受著的吧,裝成普通人的樣子,做著普通人的事,暫時假裝白天沒有時政府、沒有敵人這回事。 就算知道不能跟任何人太好,他不能把所有人拒於千里之外,對於薩利,更是因為自己失算,完全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變得需要依賴對方,做什麼都需要一起,也差不多和對方成為類似朋友的關係了吧。 朋友。那是個新穎陌生的概念,他和時政府其他的戰鬥官都處得不錯,但那是因為有著同樣危險的任務,又同為秘密組織的人,都住在時政府,才會產生凝聚力與友好的關係。現在來到了這個叫臺灣的地方,和一群普通學生待在一起,理論上不會產生像和戰鬥官一樣同甘共苦的革命感情,這裡的日子和平寧靜,如果交到了朋友大概也會是隨時可斷的淺層關係。是這樣嗎?向薩利望了一眼,他竟然有些不確定。 薩利的表情不是很多,看起來總是板著臉,但其實沒有在生氣,只是在專注。有空檔時他會轉轉手腕、動動手指,按按手掌,稍做放鬆。佳代再次注意到對方的手,白皙光滑,手指脩長,靜脈微透,紅酥玉潤,看起來有力卻沒有威脅性,飛快的打著字。薩利真的是個好人,做了那麼多腦筋體操苦力活還不和他計較,從沒和他索求過什麼,至於臉,更是……。 「看你的螢幕,不是看你的同學。」班導沒好氣的說,全班轉過頭來,薩利恍若未聞,不動如山,等著班導繼續講課。佳代驚恐又羞恥,卻只能假裝翻譯結網不存在,假裝聽不懂中文。 「薩利同學,請你翻這句給他聽。」想到佳代中文不通的班導轉向他的貼身翻譯,為了讓人專心聽課,看到恍神的學生一定要把他叫回來。 見到佳代滿臉通紅,羞慚的樣子讓他實在於心不忍,還是在全班眾目睽睽之下,薩利決定裝死:「是,什麼?」 「……該不會連你也恍神吧?」班導道,皺起了眉頭。 「十分抱歉,我剛在想怎麼解釋格雷姆定律比較好,畢竟化學有點困難呢。」他起身,面無表情的說,其實都是臨危胡謅。 「那麼你和佳代轉達我剛才說的話,『上課看螢幕,不要看你的同學』。」班導完全沒有要放過人的意思,緊盯著那學生。 「……我想您的意思他已經知道了,佳代也充分的在反省了,」薩利的聲音還是那麼平淡無波,怎麼也不肯讓佳代再次丟臉:「對吧?」最後一句放得很輕,他移動到佳代前面,擋住班上的視線。 「是,真不好意思……。」 幸好班導還是決定饒了他們,繼續上課。 下課,緊繃的精神才能稍微放鬆,薩利忍不住想著剛才的事。佳代在看誰呢?雖然事不關己,他還是有點在意,究竟是誰吸引了對方的目光,但因為佳代剛才那麼羞窘,加上不想被認為多管閒事,他還是決定不問。 「又受照顧了,謝謝你,薩利君。」 「沒事的,上課本來就很無聊,恍神是正常的。」薩利語帶笑意,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 薩利沒問,佳代暗自鬆了口氣,不然他還真的不曉得該怎麼掰才好。 身為保護歷史的戰鬥官,他還真不習慣被一般人照顧。想著好像該幫薩利做點什麼,他去買了條毛巾,下課就去飲水機淋了熱水,擰乾。 「薩利君,這個給你,」佳代遞上熱氣蒸騰的毛巾:「為了我你寫了那麼多字、盯那麼久的電腦,應該很累吧。這個可以溫溫手,也可以熱敷眼睛……。」 「大大感謝,」薩利接下毛巾,圍在腕上,一陣暖意,讓僵硬痠軟的手舒服很多:「幫大忙了。」 熱敷一陣,要上課時他又再次道謝,說回去洗了再還給佳代,後者表示沒關係,每節下課都可以幫他拿熱毛巾,如果是大熱天就換冰水敷涼。好幾次熱到薩利直接形象全無的把冰毛巾蓋在臉上,不然就是放在桌上,枕在手腕下當舒服的靠墊。 第一次段考到了,薩利將部分科目習作與講義的題目翻給對方,讓他有機會練習,佳代也考得出乎意料的好。當然不是什麼都能翻,諸多科目,例如國文根本什麼都翻不出來,國、英文老師都沒輒,只能叫佳代幫忙跑個腿、做些額外的報告,成績六十分起跳。其他有英語版考卷的科目,表現都十分良好。沒人看好這個中文不通、只能靠同學用英語轉述的日本人,但經過這次的評量,大家不只對佳代刮目相看,對薩利也相當佩服。公布成績時同學鼓掌一片,老師們也打消了輔導佳代轉校的念頭。 功課除外,佳代最耀眼的表現在於體育。跳高的竹竿高度從九十公分開始,薩利雖然盡量聽從體育老師的指示,每次都還是會撞到竿子,還倒插著陷在髒兮兮的墊子裡,一點都不優雅;反觀佳代,看起來文靜,卻是連兩公尺多的高度都能輕鬆躍過,體育老師讓他嘗試撐竿跳,他也能高高躍起、輕輕落地,獲得滿堂喝采。跑步時別人氣喘吁吁,他卻一派輕鬆,跳遠、標槍都難不倒他。佳代對籃球、棒球一開始不太熟悉,但摸了一下,似乎也沒有不會的球類運動。班上都在扼腕,直說佳代怎麼沒趕上一下的運動會,不然有他在肯定接連奪金。同樣的體育課,薩利灰頭土臉,佳代卻游刃有餘,還能協助指導同學的姿勢,也雖然薩利就是塊不可雕的朽木,只有狼狽與更狼狽,佳代也沒有不耐煩或恥笑他的樣子。 薩利本沒有特別愛面子,以前體育課表現不好就算了,和其他不擅長體育的同學一起,出個小糗,大家都不在意,佳代也沒有嘲笑薩利的意思,但不曉得是什麼心態讓他特別不想在佳代面前丟臉。某次的跳高練習薩利又摔了個倒栽蔥,好不容易從墊子裡爬出來回到隊伍,佳代忍不住掩口輕笑,幫他撥掉身上的枝葉土塵。雖然丟臉,接受著佳代在他身上輕輕拍撢的薩利面頰微紅,覺得好像也不討厭。 就算已經有所隱藏,佳代還是有些擔心自己的表現是不是過於張揚。作為一個裝成普通高中生的戰鬥官,他理所當然要把飛簷走壁的特技收起來,但他的身體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動作,要他裝成一般程度就像叫人裝作不會騎腳踏車那般難。幸好沒人會猜到時政府的所在,只當佳代是個體育能手,對他投以崇拜的目光。雖然很不好意思,感覺好像也不錯。被這裡的同學看著,感覺和被時政府的同僚看著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時政府大多是各過各的,偶爾需要商議事情,氣氛和這裡也截然不同。 佳代逐漸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白天上學,下午四點多後回到租屋處休息,如果出現了時空扭曲就一樣出戰,所幸最近敵人不多,日子還不至於太過疲憊。某一次敵人甚多,消耗了不少體力,一回去就沉睡如木,沒人聯繫得上,隔天上學時以病假處理,一臉倦容讓大家擔心不已,所幸不是常態。 「要不要我讓他們回去?」見佳代點頭,纏著他問東問西的大家全被薩利趕了回去,說要讓他充分休息。薩利請同學關了兩個電扇,並把外套借給他當毯子與枕頭。見薩利沒問,佳代很是感謝,他只是打仗回來很疲倦,並沒有生病,但什麼都不能透漏的情況下只能佯裝感冒,說已經吃藥壓制症狀等等。佳代因為疲累上課睡著,薩利不等老師開罵就先解釋他身體不適,並答應替他寫筆記。也雖然已經關了離他最近的電扇,怕他吹到風的薩利拿了幾個資料夾與紙板立著貼在佳代桌上,做了一個陽春的屏風,根本沒生病的佳代第一反應是好笑,心裡卻十分感動。 不知不覺的越來越在意這個人,看著他的時間也變多了。薩利很不擅長美術,每次要畫畫都會不知所措,苦著臉勉強畫的東西也十分拙劣,和他剛硬工整的字跡形成強烈對比;音樂課卻表現優良,雖然不通樂理也不太會看譜,別人演奏起來十分刺耳的直笛他就十分拿手。薩利私下和他抱怨過游泳課很麻煩,幸好在高一已經結束,表演藝術課也很尷尬,因為他唱歌跳舞肢體表現通通都不會,也不是喜歡表演的類型。 幸虧佳代不是完全單方面的接受薩利的協助,儘管大部分的情況下還是如此,許多學科的翻譯繕打一樣由薩利進行。佳代很高興他還是能幫上薩利的忙,罪惡感減輕了那麼一丁點。體育課宣布要考排球發球二十顆,期末還要考網球對牆打五十次,運動很糟的薩利有苦說不出,體育不及格實在太蠢,佳代便安慰對方,說可以一起練習。 薩利當然知道是佳代太客氣了,後者哪裡需要練習,佳代給的根本是手把手的、給笨蛋的教學。體育老師給練球的時候,以及某些日子放學,他們會去學校的球場,美其名是練習,說實在是去撿球當運動。薩利排球發球不是界外就是沒過網,佳代看了幾球之後一一替他修正姿勢與施力,然後反覆練習。佳代是個很好的老師,從頭到尾都和和氣氣的,有時嘴角還含著笑,雖然可能是在心裡恥笑薩利,總歸還是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的樣子,連撿球都沒有嫌煩,讓薩利很是感謝。薩利不好意思讓他撿球,說他自己去撿就好,佳代說沒關係,兩個人一起比較快。不只排球,上課之前薩利連網球都沒摸過,拿了拍子不曉得該怎麼辦,需要佳代多多示範。 雕一塊朽木需要很大的耐心,就算模仿著佳代的動作薩利還是不得要領,佳代也不以為忤。從原本在旁解釋,變成站在他身後,帶他一同握拍,觀察擊球時機與位子,一起動作,尋找著適合的韻律,緩慢的練習對牆擊球。佳代手心的溫度與身體貼近讓他不由得暈熱了起來。傍晚天氣轉涼,微風徐徐,天色漸暗,他們有時會多待一下,坐在球場上說話。 「那個,佳代,如果不介意我問的話,以後會想做什麼呢?」作為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的廢物,薩利對未來相當茫然,想知道同學之後的打算。 「嗯,雖然聽起來有點自不量力,但我想從事反恐之類的事。」其實已經在做了,在那個叫時政府的秘密單位,佳代在心裡默默補充。 「好帥氣的目標,」薩利訝異道:「是想去國防部或犯罪防治機構之類的地方工作嗎?」 「嗯,算是吧。」佳代淺笑著,心裡深層的想法卻什麼都不能吐露。 保護歷史時他也會徬徨。好人常常不得善終,作惡多端的人卻一生富貴。身為歷史的保護者,佳代也想過為什麼要保護這樣的歷史,而不是試圖塑造一個公平美好的世界。身為一名能夠穿越時空的戰鬥官,他要修正任何對歷史的竄改,無論那段歷史多麼慘烈,就算許多無辜的人受害,他不能出手救人,而要維持歷史的原貌。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改變歷史?因為歷史一旦改變,也許會分裂出兩個以上的世界,但最可能的是把時間軸搞砸,讓他無法回到原本的地方。如果改變了歷史,讓一切變得和平和樂,他就會失去當初改變歷史的動機,時間接不回去,迴圈可能因此斷裂,世界崩塌。再者,歷史偏離的越多,他們的歷史知識就會變得不再有用,越多未知的事就越容易打敗仗,犧牲更多的人。 他並不是見死不救。歷史已經發生,他只是回到過去阻止別人竄改,並收拾連帶產生的事件而已。他沒有殺人。那些人不是他害死的,也不是他該拯救的。原先歷史上沒有受害的人,他則需要保護他們不受牽連。至少他需要這麼告訴自己才能不至於崩毀。 「那麼薩利君想做什麼呢?」佳代也很好奇薩利想選擇什麼樣的路,佳代這個長時間待在時政府的人,自然對現世的職業類群並不熟悉,他不曉得在普通人之中什麼樣的職涯規劃是最受歡迎的,也不清楚普通人的勞動環境如何。 薩利茫然的往圍牆外看去:「其實我也不曉得自己能做什麼,我好像什麼都不會,」雖然不想把負能量往佳代身上噴,但正因為對方是佳代,是能夠說話的人,像是灑豆子般一發不可收拾,他不住道:「每天都在讀一樣的書,因為沒有專長只能讀書,因為都在讀書所以沒有專長,書也讀不贏別人,什麼都不能做,沒有一個系所的事是我能做的。到時只能看分數落在哪裡吧。雖然很想挽救什麼,卻什麼都不會,又常常覺得算了吧,我這種沒用的人是能做什麼事啊?」 佳代有些擔心的望向對方,他從不知道那沉默寡言又看似穩重的薩利竟然這麼想自己,佳代從不覺得薩利沒用,還覺得他能幹得不可思議──他對普通人的高中生不算熟悉,但有多少人能夠邊上課邊打逐字稿邊翻譯邊寫習題?但話說回來,作為戰鬥官的佳代只知道工作辛苦,不曉得這個時代的就業情形,因此給不了什麼建議,只能說道:「這樣嗎?我覺得薩利君不會沒用,薩利君是很厲害的,你這麼認真的人不管決定要做什麼,肯定都會像現在一樣全力以赴。我是這麼相信的,哪個領域能得到薩利君,都會是他們的榮幸。」 時政府居高臨下的看著人世的歷史變遷,眾人小如微塵,即便是名垂青史,對政府也僅是一條資料,一個數字,一朵燦爛煙花,短暫綻放便倏忽暗下。每一個人看起來都那麼的微不足道,但也正是這些小如螻蟻的普通人推動著時代,堆砌著歷史,傳承著文化,建構著閃爍明滅的綿延文明。薩利也會如此的吧,那戰鬥官想著,變成遙在二十三世紀也能輕易觀測的耀目星火,熠熠生輝。相對的,身為戰鬥官的佳代雖然有著近乎永恆的生命,只要不在戰場上星殞便可長存如天,他戰功彪炳,出戰百回,卻不能在大眾所知的歷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戰鬥官是祕密的,是安靜的,在時政府這個小之又小的圈裡彼此結識,互通有無,他們不會被寫入大眾的歷史,不會成別人景仰的對象,不會有人受他們啟發,不會有人被他們感動,對於政府以外的人,他們就像是不存在一樣。 「……所以,薩利君這樣就好了。」 「佳代把我想得太好了吧。」聽到對方的話,薩利先是訝異的看向他,隨即自慚形穢的盯著自己的膝蓋。 「沒有喔,薩利君。」佳代微笑著望向他,轉強的晚風中,漸暗的天底下,有那麼一個瞬間,薩利竟覺得對方不屬於這個世界。佳代的眼神是通透的,微揚的唇角似乎多了一分通達知曉、仁慈憐愛卻又隱含傷感的神樣光彩。 *** 如果體育是佳代的長,音樂大概就是他的短,他可能有擅長的樂器,但是學校需要顧及音樂學習的價格、便利性,以及易於上手等條件,自然只能叫學生吹直笛。他們第一次段考考樂理,第二次要考上課吹奏過的一首指定曲,期末則是自選曲一首,只要和音樂相關就可以拿來考試,不限樂器,不管是彈琴拉琴還是唱歌都允許,選擇原本的直笛亦無不可。佳代能大略欣賞音樂之美,但基本樂理一塌糊塗,直笛更是一竅不通,什麼音要怎麼按一點概念都沒有,看著指法表根本跟不上,又怕製造噪音只好乾脆不吹。 薩利這個人則很是可惜,不太會看譜也不通樂理,仗著聽力與絕對音感高分通過音樂課,卻除了直笛什麼樂器都不會。噢,他還會敲三角鐵。 雖然對非音樂班也不考音樂系的人,已功利角度而言音樂課根本不重要,為了第二次段考與期末不在全班面前開天窗,佳代需要惡補直笛,於是薩利拿出對方指導他體育的耐心回報,利用下課與放學,從零開始教佳代指法、吐音與運氣。音樂課不及格感比數學不好還蠢,加上演奏考試需要在全班面前進行,就算只是為了這學期,佳代只好認命練習。大概就像佳代不知道為什麼有人不會打網球一樣,薩利也無法體會不通直笛的人的身體構造。儘管如此,因為佳代總是對他好,薩利自然也要拿出同樣的好來待他。佳代有時會忘記自己是在吹直笛,用握刀的力道抓著笛子,薩利需要提醒他放鬆,不必那麼用力。佳代因為沒有音感,很難建立音與指法的連結,容易忘了哪個音怎麼按,薩利於是需要提醒他,輕輕點著對方的手指。 就算時間未到,他們還是得盡早為音樂課的考試準備。薩利早已練好了第二次段考要的指定曲,期末也打算拿直笛參加考試,選曲還沒確定,只是想著要選一首可以稍微炫技並且超越上學期的快歌,之前已經選了某首奏鳴曲,這次可能會選流行一點的音樂。佳代還在練習指定曲,期末考還沒決定要做什麼。 「薩利君,期末你打算做什麼呢?」雖然一個戰鬥官擔心音樂課期末考很好笑,佳代還是希望能在裝扮成普通人時順利一點。 「我想一樣會拿直笛去考試,不過曲子還沒選。佳代打算表演什麼呢?」期末考因為讓學生自由發揮,任何與音樂相關的都可以拿去表演,期末考儼然是個班上的小小型音樂會。 「其實我也不曉得做什麼好,因為彈琴拉琴我都不會,雖然更小時候摸過三味線,放在日本的家沒有帶來,程度也不是多好……。」天曉得他彈三味線是幾百年前的事,早忘光了,在時政府也沒有演奏音樂的習慣,也不太會聽音樂。 「沒關係的,之前至少都會有一半以上的同學選擇唱歌,不會聲樂、選流行歌也無所謂,五音不全的一大堆,所以不用太擔心,照著自己的音域選歌就可以了。」薩利答道。絕對音感沒什麼用,就是走音能立即察覺然後很痛苦而已。 「這樣啊,」其實佳代也不曉得現在流行什麼,二十一世紀算是近代,是古代的尾巴,他熟悉的是歷史發展與出戰打仗,不是各國各年代的民情,對青少年次文化更是沒有認識:「那麼我找看看吧。」像是接受了另類的挑戰,他決定回去找曲子試唱,雖然在大家面前唱歌很難為情,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吧。 填寫期末考的自選曲表單時,果不其然大多同學都選擇唱歌,兩三個彈琴,也有兩三個選擇直笛。薩利選了快節奏Antichlorobenzene,佳代猶豫了一下,最後選了適合他音域的Rising Beat。 他們會並肩走在廊上,一同穿過樹蔭底下,同組作業,放學時也會一起走到門口。一開始因為翻譯的事形影不離,現在就算佳代已經認識了學校,外堂課不需要人帶著跑,他還是會和薩利走在一起,薩利也會因為對方,嘴角不時勾起,這大概就是變得要好了吧,薩利這麼以為。 上課大抵上還是枯燥的,但為了對方,薩利還是會盡其所能的聚精會神。他有時下課會疲倦到直接睡著,上課鐘響又睡眼惺忪的爬起來,扭扭身子後再次打開共用文件。 「那個、佳代,其實不用每節下課都給我毛巾敷手沒關係,」薩利某節下課說道:「不然每次還要麻煩你跑來跑去的接水擰乾,常常要碰水,而且熱水很容易不小心燙到的吧。」 「不麻煩的,薩利君,」佳代微笑道:「除非薩利君不喜歡?」 「是、是沒有討厭,只是佳代真的可以不用為我做這些。看到你一下課就出去濡濕毛巾讓我的手部放鬆,實在很不好意思。」 「但是薩利君打那麼多字,還給我手寫了講義還翻了練習題,手肯定很痠的吧。」佳代不安道。 「還好,沒事的。」薩利回應,就算手指筋骨多少有點痠痛,到底不是多嚴重,活動伸展一下就好了,也雖然他做得確實都是額外的事,學校並沒有要求,反正回家也是睡覺所以就做了,也因為佳代是他的朋友,他願意做這些。 「薩利君,」佳代心靈福至,道:「手借我一下。」 不曉得對方要做什麼的薩利乖乖伸手,對方握住,輕柔的按壓起來。「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燙到也不必常常碰水了,也能幫薩利君放鬆,」佳代小聲的解釋:「這樣可以嗎?」 如緞長髮隨著低頭垂在潔白的衣袖,驚訝又暈熱得難以言語,只能讓對方托著自己的手,輕輕的動作。佳代的手很小,乾爽卻溫軟,溫度傳導至他的手中。「杉原千畝」,他竟不禁脫口低呼,又立即反悔:「啊、不是的!我沒有那麼偉大,絲毫不敢和他相比,我很抱歉……」。 佳代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位二戰時期違抗命令、手寫了上千份護照拯救猶太人的外交官,晚上則由妻子,幸子,按摩他的手。薩利只是不小心聯想到而已,沒有要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意思。佳代低頭含笑,直說沒關係,臉上卻微紅一陣。「薩利君,換手。」佳代指示道,讓他換隻手按摩,薩利也像隻受盡寵愛的大狗一樣舉爪給握。直到上課,佳代替他揉捏著手與頸肩。雖然舒服,薩利卻完全放鬆不起來,反而更緊繃了,咬緊牙關才不會發出奇怪的聲音。 他實在不曉得自己心臟蹦那麼用力幹什麼,連襯衫都在跳。 「薩利君,下節下課還要嗎?」 「不、真的不用了!謝謝你!」薩利站起身來急促的說道。 「真的嗎?好吧。」也許薩利不喜歡被碰觸,也許他剛才接受只是為了顧及佳代的感受,好像很僵硬,果然是不喜歡被摸吧,佳代心忖。 「真的。」要是繼續心臟就要爆炸了,他想。至於為什麼,大概是因為佳代的笑容很可愛吧。再想好像就糟糕了,薩利將思緒就此打住。 *** 下午第二節下課是班上訂的點心時間,值日生的工作之一就是在中午蒐集大家的訂單,統一去福利社採買,這是為了避免福利社過於擁擠的作法,每個班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的規定。輪到薩利當值日生,他確認好了大家要的飲料點心,和同為值日生的籃球社長去把班上的東西抬回來。 如果可以,薩利會盡可能不和籃球社長共事,因為他是個全校公認的帥哥,擅長運動功課好,理所當然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身邊永遠眾星拱月的圍繞著一票死黨與迷弟迷妹,他周圍永遠不會有安靜的時候,儼然是個小明星。不喜吵雜的薩利雖然對籃球社長本人沒什麼意見,但為了耳膜與呼吸道的健康,他非不得已不會和他說話。偏偏他們座號鄰近,值日生會被排在一起,一起接受被當奇珍異獸圍觀的目光。 「……他們還真的一直看著你跟著你欸。」點著果汁與鮮奶的數量,薩利將飲料放到籃子裡。 「呃、哈哈,好像真的是這樣呢。你好好,沒有瘋狂粉,可以只跟想要再一起的人在一起,好好喔。」籃球社長苦笑著從架上拿了麵包,說道。如果說長得帥也會有困擾絕對會被公幹,所以他不和別人說,只有私底跟薩利討拍一下。 「誰叫你老是很友善啊。」 「是你一副生人勿近的臉吧哈哈哈,雖然好處很多但我的陽光人設確定了所以來不及了啦啊啊啊──」 他們交談幾句,核對單子,把籃子搬去櫃台結帳。 *** 薩利非常不想上的健教單元還是來了。換做平常,他不介意性教育,也認同那是為了避免製造直男癌的必要過程,要跟著同步翻譯應該也還能做到,偏偏健教老師為了讓上課有趣會設計活動,他也明白健教老師的苦心,但他實在不擅長玩遊戲,如果性教育還要玩遊戲他肯定會尷尬癌發作,不曉得怎麼面對佳代。 之前是設計健康餐盤、估算卡路里並且和家政老師合作,讓全班製作便當的活動,這次介紹的是身體界線等一些淺薄層面的概念,活動內容就是將紙上人偶當作自己,各個部位做哪裡可以接受誰觸碰的標註,然後和隔壁的人分享討論。 把指示說給佳代聽之後他們各花了幾分鐘標註再交換。薩利愣道:「可能是我沒說清楚吧,可以給特定的人觸碰的地方是用三角形標記,那個……?」他用筆尖指著佳代的紙偶,私處那裡畫了個三角形。 ……那裡不是誰都不能碰嗎?薩利想著。或許佳代有對象了、而且能接受對方觸碰?想到這裡,他心裡一陣不適,又因為產生了這樣的情緒而感到奇怪。對方大概也是日本人,佳代肯定很想念他吧,原來這段時間他因為監護人工作的關係,和戀人分離?覺得自己不能再胡思亂想,薩利強迫自己想別的事。數學公式、英文考試、古文……。 「那個是──不是的!」佳代趕緊將三角形塗掉,畫了個叉,急忙解釋道:「特定的人可以摸的話是畫三角,因為我想說薩利君已經摸過了,所以才覺得……。」 對於佳代爆炸性的語言,薩利又恥又冤:「我什麼時候碰過了?」話是這麼說,他不禁想到對方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因為颳風,眼明手快替他按下裙子的那次,還順便把人按在牆上。死吧薩利,死吧。 「還不是第一天你幫我按了裙子……總之你不要誤會!」越說越小聲,那時政府的戰鬥官平時英氣逼人,很少這麼羞窘過。 「我沒有碰到吧!」薩利驚恐又抱歉的說道,當時真的沒有那種意思:「應該只是碰到大腿中間,不是裡面──」話說出口才覺得沒有比較好,窘迫的掩臉。 「嗯,已經差不多了啦……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在幫我的,感覺不討厭,也總比裙子真的飛起來好。」再解釋恐怕只會越描越黑,佳代只好就此停止。 「佳代不介意的話,可以拜託當作沒這回事嗎?」因為過於羞恥,薩利這麼請求。 「嗯,沒這回事。」佳代點頭,舉起學習單遮住臉面。 「誰平常會碰肚子跟腿的啦,到底誰才會去摸別人的腳,又不是貓,真的有病──」為了洗掉剛才的尷尬,薩利開始吐槽學習單上要求標註的部位。 「對嘛,」理解薩利意圖的佳代趕快接口:「又不是嚕狐狸,到底誰會碰這些地方……。」 「狐狸?」 啊,不小心說出來了,那代號活擊的戰鬥官暗罵自己,補救道:「嗯,那種互動動物園可以摸到各種動物,我最喜歡的是狐狸,真的很可愛……。」其實他哪有去過什麼動物園,時政府就是動物園,更精確來說,是狐狸園。那裡有七隻狐之助,又稱管狐,農作、餐飲都由牠們打理,還可以充當移動式的毛茸茸暖暖包,可以置身毛茸茸天堂可是戰鬥官療育心靈的一大福利。 當然,薩利不能知道時政府的存在,會說話還擁有高智能的狐之助也不是他能知道的事。 「原來如此,」薩利頷首:「真好,我幾乎沒有摸過動物呢。聽說還有兔子貓咪和狗狗咖啡廳,只要消費就可以抱,好想去體驗。」 幸好薩利相信,危機度過,佳代心想,暗自提醒自己說話應該再小心一點。「嗯,毛茸茸軟呼呼的真的很舒服呢!」 他們說笑一陣,聲音淹沒在班上更為熱鬧的討論中。 這樣是不是代表佳代沒有戀人?下課後,薩利突然想到,又因為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覺得恥不堪言,內心卻有點高興。 *** 社團,兩人為了不同的原因一致選了課外閱讀社,薩利不想選運動社團,完全是圖個輕鬆才選了一個學期只要交兩張心得的閱讀社,佳代則是怕用力過猛破壞球場,加上學校圖書館有一些英語書籍,他看得懂,也可以不必和人交談,避免麻煩薩利。 身為時政府戰鬥官的佳代,自然去過許多時代,見證過許多歷史大事,看歷史書籍與小說時特別有感;薩利則往生物、醫學、非文學等科學書刊裡鑽。 社團結束是掃地時間,他們負責的停車場兩側種滿了茄冬樹,每天都有層層疊疊掃不盡的落葉。 放學後他們偶爾會去買冰棒,佳代喜歡百香果的酸甜,薩利偏好牛奶的清新。聊天中不知不覺增加了雙方對彼此的認識。佳代看著其他學生騎車呼嘯而過的時候,很靦腆的說其實他沒有腳踏車也不會騎,薩利十分驚訝,決心要把他教會,於是約了週六到佳代的租屋處載著他到學校練車。 雖然還受本田先生監護的時候騎過腳踏車,那是非常久遠以前的事,當時還有輔助輪。本田先生雖然知道佳代是巫師,盡心盡力的教他魔法,也不希望他少了普通小孩的快樂,於是買了兒童單車給他。後來佳代魔法逐漸進步,想去哪裡就自己飛,還不必依賴掃帚,隨著魔法學習的進步,後來跨時空的傳送也能輕鬆做到,自然不必依賴相較之下慢比蝸牛還只能水平移動的腳踏車,隨著時間流逝,早就不再記得。當然這些都不能和薩利或其他任何人提起,他不曾真的減輕的罪惡感又更深一層。 薩利載著他,想著該怎麼教佳代騎車,佳代卻只能想著到時學期結束、要分開的事。這哪裡是分隔兩地、還能用通訊軟體聊天即可解決的──對於薩利,現在是2015;對佳代,對真正的時間流,2205才是現在。薩利有正常的壽命,佳代不是戰死犧牲就是永生。一個是普通人;另一個是巫師,還不是普通巫師,是時政府出生入死的戰鬥官。他們將無法聯絡,不能見面。佳代不可能常常回來找人,就算可以,他沒辦法永遠瞞著薩利繼續和他做朋友,何況每回出戰都可能會死, 不可能有什麼友誼長存,也不可能像其他普通人一樣辦同學會、約出去玩。他們注定是不同世界的人,在這個時間點交會之後,分道揚鑣。就算薩利有那千萬分之一的、是巫師的機會,佳代一樣無法向他坦承,因為縱然是對於巫師,時政府也必須是個秘密。薩利肯定不是巫師的,他就讀著普通人的學校,也除非親眼看見他施展魔法,或出生於巫師家庭,目前沒有任何技術可以確定一個人是不是巫師,所以佳代必須當作他不是。 佳代需要和他漸行漸遠,要和他疏離,學期結束後不再聯絡,假裝跟一般同學一樣各奔東西,實則回到時政府去,以活擊的身分繼續活動。 薩利總有一天會戀愛、會結婚吧,說不定還會生子,想到他挽著某個臉面空白的陌生人的手,心裡一陣酸楚,卻不清楚為什麼。 對於2205,薩利其實是以前的人吧,是佳代闖入了這個時空,在這裡稍做停留。他會變得怎樣?能不能善終?薩利未來怎樣,在二十三世紀應該早有答案,佳代很想知道但又不敢去查。 來到這裡前,代號「花丸」的戰鬥官警告過他不能和任何人太好,佳代自己當時也不認為會對任何人產生什麼不可割捨的情感,現在的他竟不願意面對這既知且不可避免的事實。 載著他的薩利髮絲飄揚,散發著微微的香氣,他用的是馬鞭草的洗髮露吧,衣服也有陽光的味道。前進的速度適中,穩穩當當,和緩有風。佳代規矩的抓著座位後的鐵條,不敢把手搭上對方的腰。 「到囉。」來到了學校,薩利停車跳下,正想扶對方下車,看見的畫面卻使他手足無措。 佳代眼眶泛紅,睜大雙眼盯著地面,深怕一眨眼就會開始掉淚。 「抱歉!其實你討厭騎車嗎?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把你帶來,討厭騎車的話我們用走的,好不好?」薩利哪裡知道佳代的心事,只當對方可能小時候出過意外,腳踏車讓他想起不好的回憶,自己不曉得就擅做決定,自責不已。 佳代不語,只是跟著下車,任由對方帶著到足球場旁的長凳坐下。薩利怕問了對方傷心,所以只是掏出面紙遞給對方。 學期已經過了大半,明就知道不能跟誰太好,結果交到了好朋友,他不想說捨就捨。在這裡使用著真名的活擊憤怒的抹抹眼睛,薩利忙道:「別揉,眼睛會受傷的,你不是還戴著隱形眼鏡嗎?」 對了,他的確還戴著。佳代摘下棕色的鏡片捏碎,露出懾人的金瞳。他需要和薩利疏遠,需要讓對方討厭,摘下為了假裝成普通人而戴上的棕色隱眼,說不定薩利就會看到他眼睛原本的顏色而害怕他、嫌惡他。 被討厭的話,薩利就不會搭理他,他就可以回到時政府,不用擔心有人會想他。薩利身邊的位子會空下來,由別人遞補。雖然心裡一百萬個不願意,這是不可避免的事。薩利會繼續長大,他會愛上某個人、和那個人親密起來,他身邊那個位子終究不屬於佳代。他很想說些什麼,但他怕一開口就開始落淚。 時政府,不許與外人道。也就算不提時政府的事,他還是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難過,無論他說什麼,都會被覺得莫名其妙。 薩利從沒見過金色的眼睛,那雙眼被淚水模糊得像雨天裡街燈映照下的琉璃,懾人心魄的同時令人不捨。 「原來佳代的眼睛是金的,好美。」薩利不住嘆道。大概是某種基因變異,佳代看起來也沒有視覺病變的樣子,因此薩利並不覺得對方這樣的特徵有任何不好。 安靜許久,佳代才輕聲說道:「薩利君,我很喜歡這裡。」喜歡普通寧靜的生活,喜歡沒有戰爭的日子,喜歡和平的年代,喜歡足球場那片青草,喜歡佔有對方旁邊的位子。喜歡這個朋友,然後不希望他的身邊還有別人。 裝成普通高中生的佳代,覺得自己可以看看其他青少年表現如何,慢慢修飾自己的行為。他想鬧小孩子脾氣,達到他被討厭的目的順便撒嬌,但又很矛盾的不想被討厭。 薩利點頭,見佳代終於肯開口,於是問:「誰欺負你?」是誰讓他哭了,薩利肯定會為他用完自己記過的額度。 佳代搖頭,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別人:「沒有,」見薩利眉頭深鎖,又道:「真的啦,你不要那麼恐怖的表情啦。」 「那麼,是什麼讓你這麼煩惱?」 遲疑許久,佳代決定說道:「薩利君。我討厭薩利君。」快點討厭我吧,讓我早點死心,心無旁騖的回到時政府去,再也不見。話雖如此,他的語氣輕軟,若是聽不懂這個語言,還會以為他是在表達喜歡。 薩利一愣:「原來我這麼討厭,真對不起,」頓了頓,他語氣失落卻溫和,蹲跪下來的樣子像個落魄騎士,更像隻被踹的狗:「可以請你告訴我,我哪裡討厭嗎?」 佳代遲疑一下,最後決定在不撒謊的情況下說出最少的事實:「你很好,是我不好。」 「哪有可能是你不好啊?」薩利立即反駁。也許真的是薩利不好,佳代應該是個會避免衝突的人,忍了很久才當面說,說了又不好意思,趕快收回。又或許佳代遇到的困難和薩利無關,後者並不知情也無從協助。 「沒事的,」佳代抹抹袖子,微笑道:「只是突然情緒上來而已,沒什麼。」 「真的不是我做了什麼嗎?」 佳代搖頭:「沒有,薩利君沒有任何不好。」 是了,時間過得飛快,他還有幾個月,但也很快就要回去。時間流動著毫不等待,他和其他戰鬥官可以長存於世;普通人成長快速,時間短暫。一個人的全部人生與客觀歷史相比只是再短不過的瞬間,此刻的寧靜他自知不可能,卻想永遠留住,留住那片青草、那台腳踏車、那張凳子與那個人。硝煙戰火,刀光劍影,淒厲哭嚎或斷垣殘壁好像都跟這裡沒有關係。回到時政府後,又要重新面對這些事了吧,雖然現在的他晚上也需要待命,偶爾出戰,白天上學讓他感到新穎、覺得正常。 他會離開,不會給自己太多時間難過。他會繼續投身保護歷史的任務,只是多了一分也守護著某個時代某個人的認知。 「佳代……?」薩利最後還是決定擾動許久的安靜,輕喚一聲。對方就坐在身邊,感覺卻非常遙遠。 「嗯?」他回神,被拉回現在,薩利的現在。 起身時薩利向他伸手,他不明所以,微微歪頭看著,薩利只好解釋:「你拔了隱眼,看不清楚吧?這裡路面坑很多的。」佳代這才恍然大悟,並不打算告訴薩利其實自己只是為了遮掩金瞳才戴上隱形眼鏡,本身視力好得很,夜戰還能精準的偵查轟炸。露出真心的笑容,忽略再次爬升而上的罪惡感,他將手搭在薩利的掌中。 為了牽佳代的手,薩利把腳踏車扔在車棚,佳代提醒時也說無所謂,送了他以為害怕腳踏車的佳代回去,自己週一再走路上學。絕對沒有私心,只是為了對方不會因為看不清楚摔倒而已。 最後都會好的吧,佳代想著,都會好的。 *** 佳代發現,籃球社長是個很好的擋箭牌。因為藍球社長擁有大批粉絲,總有許多人圍繞在旁,愛慕者的信件禮物堆積如山,像喜劇裡的帥氣男星。團體的力量在於可以把愛慕變成一件公開且不必遮掩害羞的事。如果佳代實在隱瞞不住,只要讓人以為自己的好感是衝著籃球社長而來,表現異常就不會使人起疑。 佳代也不曉得自己在瞞些什麼。他一點都不討厭薩利,對他的感覺大概是愧疚難過與友好的集合體,偶爾看到有動作比較大的同學親暱的對他勾肩搭背,心裡有些不舒服,不希望有人和他太好卻說不出為什麼,整體上有些難以解釋。 喜歡籃球社長好像比較輕鬆,因為喜歡他根本已經是個團體活動,不是什麼需要隱藏的事。籃球社長也不會因為多一個低調遠觀的愛慕者而感到困擾,所以沒有關係。 果然還是發生了,薩利心想,在他注意到佳代紅著臉誇讚籃球社長的時候。佳代喜歡籃球社長啊,他想,長噓一口氣,內心一沉。應該是因為如果佳代的目光常常被籃球社長吸引,薩利就少一個注意著自己的朋友吧,他這麼對自己解釋。追求偶像本來就是青少年喜歡的活動,外表漂亮表現亮眼的同儕會取代父母成為重要他人,而且在這種大家都喜歡籃球社長的風氣下,佳代完全不受影響很是困難。 看來佳代真的被籃球社長迷暈了,看他時常臉紅低頭、不知所云的樣子,薩利想著,不禁皺起眉來。如果佳代只當他是一般偶像來追或許還好,但假若真的當成心儀對象,恐怕不是很樂觀。籃球社長這種迷你型公眾人物,公平友善的對待粉絲,很少對特定的人表現出獨特的喜歡,成為籃球社長戀人的競爭一直都在進行,他本人卻都不置可否,全都微笑著道謝,鞠躬鞠得比拜票的政治人物還深。薩利一撇嘴,心裡一點都不喜歡。 但因為佳代是他的朋友,是佳代協助他度過了體育課,是佳代總是陪著他,基於朋友道義,薩利必須幫忙。 「佳代,我跟你說,」薩利平鋪直敘的道:「籃球社長他喜歡甜食,飲料喝半糖正常冰但婉拒餵食,似乎喜歡一腿超人,除了打球還擅長書法,小篆寫得很漂亮,還會畫畫。他的生日是十月一日,喜歡但不是全然相信星座,還有……。」 「薩利君?」平常都是佳代的眼神往籃球社長那裡飄,薩利只是看著,這次後者突然提起籃球社長的興趣,讓佳代很是意外:「怎麼了嗎?」 「因為佳代好像很喜歡他,你可能會想知道,」薩利答道,沒什麼表情:「喜歡他的人很多,你這個學期才來,和他沒什麼互動,想要追求他的話,要是連這些都不知道會吃虧吧。別人都知道的事你也要知道,不然更難和他搭上話。戀愛就是情報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連眾所周知的事都不曉得的話,一點機會都不會有。」 其實佳代哪裡是喜歡籃球社長,只是對某個人的思緒混亂,怕讓他起了疑竇,才裝成喜歡籃球社長那個小明星的樣子。看來薩利上當了,沒讓他發現自己哪裡怪怪的。 薩利不喜歡佳代喜歡籃球社長的樣子,但他沒說什麼,只是看著。佳代暈紅著臉的時候,會先瞄一眼薩利、看一眼籃球社長再望向薩利,像是在觀察著誰的反應一樣。薩利就自動帶入一堆人都喜歡籃球社長的公式,進而認為佳代也喜歡著這號人物。 ……薩利果然是個好人,佳代愧疚的心想。薩利以為自己喜歡籃球社長之後,主動告訴他相關的事,還和佳代提出交換,讓佳代可以和籃球社長一起當值日生。 薩利其實很少做值日生,倒不是因為有老師寵愛的特權或耍大牌,而是粉絲會主動要幫座號與籃球社長鄰近的薩利工作,好爭取跟籃球社長多一點相處時間,後來籃球社長受不了,偷偷拜託薩利扮黑臉拒絕,因為他也有需要從迷弟迷妹炙熱的視線裡休息的時候,於是上回薩利這學期才第一次做了值日生。這次用了籃球社長欠他的人情,薩利私訊說這次會和籃球社長一起當值日生的是佳代,他也只好答應。 「對他不好,就把你抱怨粉絲的對話紀錄公開。」薩利語氣淡薄的恐嚇了籃球社長一下,後者點頭如搗蒜。其實籃球社長沒說過什麼過分的話,不過是埋怨一下被扒衣服之類瘋狂的行為,因為不希望被傳出去,他只好同意薩利,接受佳代和他當值日生。 讓籃球社長慶幸的是,佳代平平和和與他的完成了值日生的工作,就算溝通上不如佳代與薩利間方便,還是能聽懂彼此的話。佳代明顯只把他當同學,看向他的時候眼神裡沒有閃閃發光的成分。 「因為你好像很喜歡籃球社長。」佳代問起薩利為什麼時,後者這麼淡淡的回答。 佳代似乎只能就這麼繼續將錯就錯下去,因為他實在說不出對薩利為什麼如此在意。 *音樂遊戲Rising Beat 是2017推出的作品,Through My Veins 設在2015,有年代不符問題,純屬私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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